最后一个夜
许是棺木已经做好,木屑飞溅的声音渐渐地止了。隐隐有碗筷碰击的声音,也没维持多久。只有几个缺牙的白头的老人在火炉边嚼着陈年旧事,偶尔几声涩涩的犬吠。无风,窗冷了。一抹晚霞,猩红地爬在窗棂上,恶恶的。
白炽灯很昏,弱得赶不走屋里的死气。输液管里的液体有气无力地一点一点滴着,冷冷地瞧不出一丝同情。我不能动,右大腿断裂处的骨头在慢慢愈合;母亲也不能动,她很累,全身的力气只能支持心脏微弱的跳动。冬至,水落石出,小溪断流。我的眼泪也已流干,只剩下一点点思想。母亲,你也在思想吗?你在责怪儿子的鲁莽吗?你难道真的放弃了对生的追求?你难道忘了我们的约定,就这么匆匆地真要走
北京中科医院假了?你可是和我说好要一起慢慢变老的呀,妈妈。
人类在地球上喧嚣,却无法改变自己的宿命。在强大的高血压脑溢血面前,这个古老的生灵只能蹒跚学步。我的外公它没能拯救,现在我的母亲也要离我而去。有些病,现代医学也无力回天。草木荣枯,生老病死,我违背自然规律,固执地让你在奈何桥上徘徊了三天。母亲,您可知道,您的棺木已经做好,儿只能留你这最后一个夜了。
翻开往事,聚焦两个月前的那篇记忆。有些错误,可以重复;有些错误,一次也不能够。二十来岁的年龄,缚不住年轻的冲动和野性。在学校,有百米跑道可以冲刺,有足球绿荫可以折腾。不是为了撞线,也不是追求破门,只是想满足鹰击长空的快感。工作了,不习惯慢节奏的散步,懒懒的总觉得那是女人做的玩意。直到有了“150”摩托,才又有了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一个叫“水儿”的女人,差点走进了我的生活,说是受不了这快的折磨,很温柔地离开了我。母亲不能选择自己的儿子,每次儿子出门,总是千叮万咛,总要等到电话铃响,压在心尖的石头才算落了地。儿子不理解母亲的忐忑,总在傻傻的得意里,不断缩短家和工作地的过程。
做计生的工作,原本就没有什么周末。学生时代,难得回家一次;工作了吧,家人团圆也不易。难得那天清闲,守在父母身边。眼看暮色四合,父亲也生起了炉火,烤起了他的烧酒。母亲也端出了瓜子。全家人就要围做在火边,慢慢唠嗑起家常,偶尔也会聊起那个叫“水儿”的女人。可是电话却在这时恶恶地响起:有任务!从事繁衍自身的劳动,人类总是乐此不疲,何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训还历历在耳。这不,有人报信说又有一个女人大了肚子。“去吧娃。”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道理当过兵的父亲懂。母亲整了整儿子的衣领,有些不舍,不过很快就唠开了她的叮嘱。一丝病容,藏在不多的皱纹里。粗心的儿子,没能发觉。
夜,静得有些病态。充满冷气的月光,冰冷地浸进玻璃,浸进我的心里,硬硬的生疼。母亲的脸像一张白纸,同样很白的两手规矩地放在开着几朵百合花的被单上。母亲,你瘸腿的儿子就在你的旁边,静静地陪着你,你难道没有一句话要对他诉说?你就真的割舍得下这个家?割舍得下你手心上的我和你那么爱着的丈夫?
生命如能重来,有多少事可以圆满?那次车速原本不是很快,而且再跑五分钟的距离,我就可以给母亲报平安了。就在我这稍一分心的当口,车子驶进了一片“沼泽”。车顿时变成了一头疯牛,左冲右突。我把持不住龙头,往前倒翻了出去。随后究竟翻了几个筋斗,我也弄不清楚。只是用最后一点清醒,摸索出带血的手机,这次不是打给母亲,而是拨通了“120”。事后才知道那片“沼泽”,只是一方粗粗的石子,而我最终与它的距离,大约在二十米开外。
等我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白大褂的医生和一脸焦急的父亲。见我醒来,父亲弯下身子,紧握住我的手。粗线条的父亲,一双大眼流泻出无尽的温柔。眼睛爬过他宽厚的肩头,我在搜寻那个矮小的身影。没有。我想问,却张不开嘴。我感觉到了我的眼眶、鼻子、脸庞还有嘴唇都被医生缝了几针,稍微一动,就扯得钻心般疼。可以想见,那时我的脸,会是怎样的一张布满补丁的破抹布!想到这一点,心里便有点庆幸:还好母亲没来。要不,她怎么会受得了?.当时我不知道的是,我的母亲在家里苦苦地等我的电话,等呀等,等到的却是医院通知我摔断腿的噩耗!原本就多天感冒的妈妈,一下子就晕了过去。爸爸来时,她还输着青霉素呢。谁能想像得出,当时妈妈您的心里遭受了怎样的熬煎!
腿上打上了“牵引”,二十来天的时光,靠看窗外的那棵斑驳的
全国最好的白癜风医院梧桐来打发。这一段时间,四十多点的父亲好象老得特快,眼眶凹陷,连走路都显得蹒跚了。他总是背着我频繁地往家里打电话,要不就是默默地坐着发呆。有好几次,烟头都烫到手了他还恍然如梦。我渐渐觉察到不对,也试着躲开父亲往家里打电话,可每次父亲都及时出现,笑着说不必,好好养伤吧。父亲不知道,他的笑是多么的牵强和难看!而且有一次,我的坚强的爸爸,竟不经意的“笑”出了眼泪。还有什么可说的?除了赶快出院,我没有别的选择。
腿上嵌着钢板,从救护车上被抬了下来,我总算看到了你。脸红通通的有些反常,额头浸满细细的汗珠。你口里直说:“我的儿,你可回来了。”然后你一把握住了我的手,一股暖流流进我的心里。妈妈,如果我早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享受你手的温暖,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放手的呀!我的妈妈,为了母子的这最后一次见面,您究竟、究竟作出了多么大的努力 ?
安顿我在床上,你显得很累。你仔细地好像很依恋的看着我,然后,给我留下了今生最后一句话:“儿呀,你好好休息,妈出去一下啊。”你慢慢地上楼,去你的房间。我感觉出一点不妙,轻轻地叫了一声:“妈”。你没有回头,只是反着手向后摆了摆,上去了。 等大家忙过了我想起你来时,你已经说不出话了。一切冥冥中好象早已安排。妈妈,我要是知道,送我出院的救护车会拿来接你进去,我就是哪怕住一辈子院也不出院的啊。命运啊,你怎么能、怎么能开这样的玩笑?
无边的夜里,仿佛有人在抽噎。枕下湿了很厚的一层,原来哭的是我自己。看了看你的输液管,冷冷的液体还有。其实这都不重要了,明天,医生就要拔掉它了。“孩子,没用的。早点去,这才是你给你妈妈最好的选择。”妈妈,你告诉我,
北京治疗白癜风最专业医院我该怎么办?你给我一点留住你的理由好不好?你说过,你要看着我结婚成人、给我看孩子的呀妈妈。是的,我知道,你很累,可是,儿已长大,不会再让你受累了呀。你走了,儿的心也空了呀,妈妈。你苦了一辈子,儿要你享了福才走!要不,就让你的儿和你一同去了吧!你快醒过来吧妈妈,属于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个时候,只是几声小小的犬吠,就能把黎明唤醒的啊,妈妈。
不知什么时候起,有簌簌声传进麻木的耳鼓。是风儿吹动林梢?是细雨泪湿田野?还是雪花写意天地?躺在一个屋里的两个人都不想知道。他们只在等待,等待那次第的鸡鸣。然后,会有一串爆竹,把一个断腿的躯壳,破碎成片片雪花,点点尘埃。
最后一个夜,流尽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