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辈子啊!
吴福是家里的大哥,下面还有三个妹妹
黑龙江治疗白癜风的医院和一个弟弟。家里穷,他没有念过一天书,别人上学时他就帮着母亲照顾妹妹和弟弟,稍稍长大一点,就跟着父母一起下地干活挣工分,从一天挣半个工分到一个工分,一直挣了十多年,到农村实行包产到户时,他已经二十八岁了。本来是早就到了谈婚的时候,可那些媒人到他家时却都是冲着他的妹妹们来的,没有一个人曾说起要给他介绍个媳妇。他的一副好相貌和一身好劳力怎么也抵不过寒碜家境的斥力,他的几个妹妹相继出嫁了,而他依然没有找到对象。他的父母背地里都责怪自己无能,也为此垂泪过无数次。到他三十岁的时候,才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他,姑娘叫翠云,人跟名字一样,很漂亮,只是她家里比吴福家还穷,但吴福一家人什么也不在乎,都三十岁的人了,只要能娶到媳妇就已经是菩萨显灵了,哪还去奢望能得到什么嫁妆。
婚礼很简单,没有嫁妆,没有唢呐,吴福和媒人一起把翠云领回家,放上两串鞭炮,然后两人跪在香火前盟了誓就完毕了。即便如此,全家人都非常高兴,尤其是吴福的老爹,比自己当初娶媳妇还高兴,好像儿子结婚,进洞房的却是他一样。知道的人都说那是他一生中最高兴的时候,之前没有人见到他如此高兴过,至于之后,就更没有了,吴福结婚后第三天,老人就在放牛回家的路上死了,死的时候背上还背着一大捆牛草。所有的人都说,吴福他爹是累死的。
自从爹死之后,吴福就撑起了整个家庭,天不见亮就下地,日不落山不回家,连吃饭也是老婆或者弟弟送到地头上。他知道,自己担子重着呢,要照顾年迈的娘,要给弟弟娶到媳妇,不拼命干活的话一家人饭都没办法吃饱。可老天除了恩赐给他一个漂亮的媳妇之外,就再也不赐给他什么了,除了苦
北京白癜风医院难。在他父亲死后才半年,他多病的母亲也跟着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埋葬父亲的债还没有还完,他又得借债埋葬母亲,要不是有个贤惠的媳妇陪着他一起熬过那些凄凉得连星光都没有的夜晚,他也许只好坐到父母坟前黯然落泪了。
儿子习习的出世,也只给了吴福几十天的喜悦,有了儿子,他干活更加拼命。媳妇翠云为了不让他太累,在月子里也下床做些家务,结果落下一身月子病,从此就与药罐子打上了交道。就因为那病,翠云过了三年才给他生第二个孩子,女儿渺渺,又过了两年才生第三个孩子,也是他的小儿子文文。有了这些孩子的拖累,翠云的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要是哪一天断了药就会整夜睡不着觉。也就在这六七年之间,吴福凭借自己的劳动,把自家的草屋翻盖成了木房,虽不好,但也够一家子住下,还为弟弟娶到了一门亲事,完成了母亲死后也不闭眼的遗憾。
儿女都上学后,吴福的日子又紧了起来,日甚一日。他强撑着,他不要自己念不上书的遗憾再出现在儿女们身上。他的儿女也都很争气,个个成绩都很好,每次看到儿女的成绩单,他苦成枯梧桐叶的脸上都会绽放出艳丽的桐花。放下成绩单之后,又四处想法凑钱做学费。当习习考上大学的通知到来时,他居然肆无忌惮的扑到老婆的怀里痛哭失声,他太高兴了,从祖宗那里下来,他是第一个把孩子送出路的啊。也是在那个晚上,他第一次允许儿女们喝一次酒,他自己还喝得大醉,第二天还因醉睡到下午才醒来。
为了习习上大学,吴福卖掉了家里所有的牲口,但钱还是不够,习习知道父亲的劳苦,就斗胆怯懦着对他说:“爸,我还是不去读书了,我去打工挣钱来送妹妹和弟弟读书。”吴福还没有听完,就挥起他那粗大的巴掌狠狠地给了习习一记耳光:“你个混账东西给老子闭嘴,老子就是揭房顶上的瓦来卖了也要把你送走。”
习习送走了,吴福也欠下了几千块钱的债。他家的日子更难过了,渺渺和文文念书的学费也是一拖再拖,姐弟两个在学校受了许多白眼,回家又不敢对父亲说,就只好背着他向母亲诉苦,翠云知道丈夫的苦处,就用好言安慰儿女,有一次她生气了,冲着小儿子吼道:“你就知道要钱,可钱从哪里来啊?地里又不产金子,你看看你爸,这么多年了别说连一件衣服都没有买过,就连内裤都没有穿过啊,都为着你们这群东西啊。”从那之后,儿女无论在学校受了什么委屈,回家也绝不提起。
习习大一寒假回家过年时只在大年三十和初一的饭桌上见过肉,他眼里有些潮湿,而吴福却视若无睹,吃过饭后就带上斧头到山上砍木料去了,他要伐木来卖了为儿子凑上学去的路费。
元宵节那天,地上的雪已经积了一迟多厚,吴福还是不例外的一大早就上山伐木去了。习习知道父亲在雪地里受苦都是他的罪过,他没有向父母辞行,就悄悄地背上自己破旧的帆布包踏上了去学校的路,他身上没有钱,就从家里一直走到了县城,整整走了八个小时,在县城里才向一个同学借到了去武汉上学的路费。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回过家,他不愿再见到被病痛折磨的母亲和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十来岁的父亲,还有那被贫穷践踏得失去了孩子应有的灵气的妹妹和弟弟。他发誓,他要努力挣到很多钱,他要让自己的家庭富裕起来。他把这些都写在了信里寄给了弟弟文文,以此鼓励他好好读书而不要对父亲有半点埋怨。吴福在帮文文清理床铺时偶然发现了这封信,当别人为他读完这封信时他早已泣不成声了。
渺渺高考完之后就背着父亲打工去了,成绩出来后,她考上二类大学,吴福让文文到镇上给渺渺打了好多次电话,让她回家,然后想法去念书。可文文每次回来告诉父亲的话都一样:“爸,还是联系不上姐姐,别管她吧,她自己肯定会想办法去念书的,你让我把录取通知书寄给她就是了。”吴福无奈,也只好按着小儿子的说法做了,至于结果,他是预料到了的,渺渺根本就想不到办法去念书。
到文文高三临近毕业时,吴福已经五十多岁了,他的背早就弯成了一张弓,他已经老了。翠云的病也随着年纪的增长日渐沉重,终于卧床不起了。文文从学校赶回家拿高考报名费,只在母亲床头守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又赶去了学校,至于报名费,他是夜深听见父亲一连串的咳嗽和母亲的呻吟时决定不再要了的。他已经想好了,死活也不去念书了,要不然,书还没有念好就会把父母送进坟墓。
文文也走了,也跟他姐姐一样,背着父母打工去了,在周末时他的一个同学回家告诉吴福的,这一次,吴福没有落泪,也没有咳嗽,他只在老伴床头接连抽了几袋旱烟。
吴福老伴翠云的病也终究不见好转,到这年秋天时,终于也来不及给吴福打声招呼就走了。吴福独自在床头守了一夜后,才想起应该托人到镇上给儿女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回来见自己母亲最后一面,等了两天却不见一个人影回来。他只好在四邻的帮助下把老伴送到了另一个世界,然后又托人到镇上去打电话,告诉他们不用回来了,回来也见不着他们的母亲了,还要花费很多的路费。打电话的人在傍晚时候回来告诉他说:“你的儿子和女儿都还没有启程呢,他们也准备不回来,说回来不划算,不过每个人都给你寄了五百块钱回来,让你把丧事办了。”老人默默地听完,什么也没有说,只有树皮似的脸抽搐了几下。等来人走后,他带上两把香、一大捆冥币和他那几十年来从不离身的烟斗,踩着凄迷的夜色和枯枝败叶走到老伴坟前,用烟斗支撑着缓缓坐到地上,燃上几支香和几叠冥币,对着坟头说:“老伴哪!你走了,就我一个人了。”
秋日的夜很寂静,只有萧瑟的风把坟前的燃香和老人的旱烟吹得忽闪忽闪,再映着稀疏的星光,老人久已干涸的眼睛里泛出点点光亮,千沟万壑的脸上也闪现出一条条银线,一直到日出东山,老人才蹒跚着走回家。就在这一夜之间,他又似乎老了十岁。他再也做不了什么了,老伴都死了,儿女都走了,他更是什么都不愿意做了。之后的日子里,他除了吃饭,就是拖上家里那把和自己一样苍老的破竹躺椅到屋前的空地上抽旱烟和看天上的云,一袋烟完了又燃上一支,看一片云从山那边消失后又看另一片云,周而复始。遇到下雨的日子,老人就把竹躺椅拖到屋檐下,躺着,有时也坐着,定定地看那从
白癜风的医疗天宫里垂下的无数雨丝,似在回忆着什么,也似在守候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