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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江上空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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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为你遮阴
时间:
2017-8-1 17:13
标题:
在长江上空散步
在长江上空散步
如今,终于实现了目标。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形成的目标。那个时候叫愿望,也算想法,到了现在,就变成了目标。那时不知道长江,也不知道黄河。知道的只是家门口的那条小溪,和小溪上的那架水车。水车可以磨面,可以榨油,可以把毛糙的谷子摔打成白花花的大米。夏明丽她爸看管水车,重要的是她爸还是我们村的村长。
夏明丽和我是同班同学,一块上学,一块玩耍,我们是要好的伙伴。可我们之间有个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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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她知不知道我不清楚,对于我,却是不能忘怀的。正是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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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个秘密,二十年后,才依然记得自己的目标,自己的愿望,也是夏明丽那个小姑娘至今依然活跃于脑海的原因。
夏明丽是我不能忘记的人物之一,以前没有忘记,今天依然记得,以后,大概也不会忘记吧。
记住夏明丽是我长期以来的习惯,隔段时间不想起,就跟犯罪一样,不想成为犯罪分子,更不想仅仅停留在今天。虽然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天空也不是以前的天空,夏明丽留给我的秘密却永久存在,天长地久,地老天荒。
现在,就在自己的目标上徜徉,在滔滔长江上空散步,从长江的左岸走到长江的右岸。通常情况下,走这段路需要半个小时,时儿快,时儿慢,有时激情满怀,有时平静如水。我喜欢平静的湖水,更喜欢长江黄河的浪涛。一泻千里,绝不回头。不到大江大河是想象不出这种豪迈,这种粗犷的。融入江河,才知道大江大河的伟岸,大江大河的力量,这是天地间无人能抗衡,无人能阻挠的力量。这种力量,这种万丈豪情,在我脚下慢慢转化,慢慢消解,变成七色彩虹。
这是我第二次在长江上空散步,第一次也走了两千多米。中途还在江中间的一间房子里住了一宿。那一夜给我的印象很深,躺在长江的波上,一边是汽笛长鸣的上水船,一边是下水船,整个长江比高速公路还繁忙。在长江的夜里,看见了夏明丽,我俩都戴着柳条帽子,在她爸的油坊边奔跑,她向我叫喊,我们家有水车!我不服气,我也喊叫起来,我们家有藕田 梦醒以后,还在回忆夏明丽的这句话,水车能当饭吃,花又不能当饭吃。她要传达的意思无非就那么一句,她家有饭吃,我家没饭吃。这句话对我来说,无疑是刀架上了脖子。沉睡在长江中的我早不怕她大呼小叫了,早不怕饿肚子,受饥寒了。实际上在后来的岁月中饥寒就远离了我,从我身边逃逸。也就是说,我抛弃了那个令人讨厌的词语。
我为自己能抛弃丑恶的词语兴奋过,念念不忘过。一次,在鄂西,客户接待完我们后,陪我们乘船游览清江。主人指着碧波荡漾的江水告诉我们,这是国内尚未被污染的少数江河之一。我怔了一下,才发现清江的水确实纯酽,两岸树木茂盛,淡淡飘香。那个时候,我兴奋起来,自豪不已,脸部发烧。我给自己说,又征服了一条江河,国内最清醇的江河被我征服了。
征服江河成为我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我把征服江河与工作紧紧挂钩,这就有了后来的无数次江河之行,也是我小时候那个目标和理想的具体体现与发展。
游历江河自然是要资本的,一贫如洗式的旅游我受不了,多年的都市生活已经把身体和肠胃练就得娇嫩脆弱了。许多江河上都有我们的用户,只要有水电站的地方,就有我们的设备,既是没设备,也有技术交流。我们单位是国内一家著名的电力研究所,在研究所我是一名继电保护专工,在我们这种专家云集的单位,一个人的能力大小是由职称表现出来的。教授级工程师,高级工程师,副高工程师,工程师,助理工程师。在单位,人们一般叫我,到了基层电厂,才有人叫我杜工。他们对我们的热乎劲,就像我们是大救星。其实,我们真为电站解决了不少困难。在乌江的一座电站,眼看已经进入丰水期,一台发电机的继电保护跳闸,厂里的检修人员怎么也找不到原因。救援电话打来,有人不想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去,领导就派我和一名老高工上路了。一路上艰难险阻自不必说,等待我们的是焦渴的眼睛。我给老高工当下手,仅仅三十分钟,事故原因找到了。很快,发电机转了起来,巨大的水流通过电站大坝,形成雄伟的高坝瀑布。工人把我们拥在中间,与我们一起屹立在巍峨的大坝上,行走在乌江上空,俯瞰乌蒙山水,那一份高峻,那一份辽远,能记忆整整一生。那一刻,我感到了技术的神奇,人心的纯朴,大自然的魂魄。喜悦的同时,夏明丽就跳进了脑海,跟着一块溜进来的还有那位放蜂老人。
我们村一年四季都能放蜂,今天来个放蜂人,隔不多久又来一个。后面人一来,前面来的就驮着蜂箱走了,跟约定好了一样。我们家穷,但我妈想吃蜂蜜,每次都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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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一碗酸泡菜或拿一截藕去换蜂蜜,一碗泡菜,一截藕能换一碗蜂蜜。放蜂人大多是中年人,一手交菜,一手拿蜂蜜,比到商店买东西都快,整个交换过程几乎不说什么话。大概放蜂人只会跟蜜蜂说话,不会跟人说话。这一次,放蜂人不是中年男人,而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和夏明丽一起走近草棚时,老人刚刚取了高大的防蜂帽。夏明丽端的是一碗菜籽油,老远都能闻到油香,走几步,缓一下,以免油从碗里溢出。除过油碗以外,她还提了只空罐子,陶瓷的。我照样端一碗泡菜。我俩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老人接过菜油和泡菜以后,边给我们装蜂蜜边和我们聊天。问我们几岁,上几年级。我们一一作答,然后问我们最想要的东西是啥。夏明丽第一个说,她说最想要一条裙子。老人笑了一下说,会有的,再过十年就有了。老人和夏明丽一齐望着我,不用想,那件事就跳了出来,可我说不出口。那是我在茅厕里发现的,我不能当着夏明丽的面说。啃吃了一阵,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出来。
我认为那是夏明丽的秘密,也是我的秘密,夏明丽肯定知道。她蹲着,我站着,我看她的眼神是躲闪的,听她的声音却是惊慕的。她绝对知道我要说什么,心里想什么,可她没帮我说出来,这倒让我有点感激。毕竟我们是伙伴,伙伴就是不一样。我脸一直红着,老人也没追问,给我装了满满一碗蜂蜜,给夏明丽也装了满满一碗蜂蜜,而没给她的罐子里装。夏明丽问老人为什么不给罐子装,老人说你们家不缺蜂蜜。夏明丽说不缺蜂蜜大人就不让我来换了,菜油总比酸菜值钱吧。老人说她家缺,你们家不缺。
我们听不大懂老人的话,以为他是疯子,跟蜜蜂待久了,就变成了疯子。我把老人的事告诉给我妈,我妈说那可是个有学问的人,只是现在走谷底了。我问啥叫谷底,我妈说,小孩家,一边去。
尽管如此,还是想知道老人的事,想告诉他最想要的东西是啥,没回答问题拿了人家东西是不公道的,我认为捡了人家便宜。有一次,实在憋不住了,就在打猪草的时候告诉了老人。开始,我把那事说得很吃力,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就流利多了。这是我第一次向别人讲这件事。讲完后,还嘘了一口气,像爬了座山一样。
老人呆了一阵。我能感觉得到。不多一会,他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他说,你才九岁,九岁就有这样的经历,真是不该啊。我望着老人,老人望着我。在我九岁的年月里,第一次听一个外乡人说了那么多话。老人说你的目标不应该是夏明丽,夏明丽就像小溪,超过她就看见大江大河了,有本事的人跨过的不是小溪,而是长江黄河,五年跨不过,十年,十年不行,二十年,二十年以后,就不会计较这些了,那个时候的天空很高很远,朋友也很多,到时候,你记不记得有个夏明丽都值得怀疑。
这就是放蜂老人给我说的话。我也给夏明丽说过,但只拈了几句。夏明丽鼻子一抽,甩给我一句,我爸是村长,一个村只有一个村长,我爸当了,你爸就当不成,当不了村长还能去看黄河?我认为她说的有道理,马上又站在她一边。是啊,我爸都不是村长,我还能比她夏明丽过得好?
不管放蜂人说得有没有道理,老人让我好好学习的话我记得真切。从那以后,我的学习一下子就跑到了前面。每当夏明丽请教我算术题时,比她高一截的感觉慢慢就产生了。良好的感觉让我想起放蜂人,放蜂人把我的眼光拉长了。
当我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水电大学的时候,夏明丽到我家为我送行。我俩来到放蜂老人支草棚的地方。本来要说少时那件事的,可我说的却是老人。我说放蜂老人指引了我。夏明丽说,你咋这样自私,为什么不早说,要不咱俩会同时考进大学。我没为自己辩解,我清楚谁弱谁强。我不再是手端酸菜碗的我,她也不是村长的女儿了。我们处在一个水平线,也可以说,我已经越过了水平线。跑在前面的是我,而不是她夏明丽。
离别的时候,她的眼里似乎含着另一种东西,不是怯弱,不是羡慕,而是一丝一缕的仇恨。我就是在夏明丽的仇恨里走进大学,走进研究所的。一开始,我进的并不是研究所,而是一家修造企业,我在车间一呆就是三年。其间,我想进机关,领导告诉我,技术人员就得在车间呆着,生产一线是技术人员的舞台。我说和我一块进厂的人不都进机关了吗?对方说,人家学的是管理,管理干部不进机关干啥?都进机关,谁还搞生产?我说生产既然那么重要,一线职工咋才五百人,机关干部都一千多了。领导说,机关里的人都是没技术的,你这种有技术的人应该感到骄傲。我说,什么骄傲?工资一样,奖金一样,光骄傲能解决问题吗?
领导被我问得很生气,要我们车间主任找我谈话。我给主任的态度跟给那个人的态度没什么两样,主任从此对我冷若冰霜。我也就断了进机关的想法,断了继续留在厂里的想法。车间除了工人,还是工人,只有你给他们传授知识培训技术,从他们身上根本别想学到什么,我又是个不学习就难受的人,高喉咙大嗓门的工人对我没有一点吸引力。
想进机关也是想早点解决个人问题,机关毕竟比车间机会多。大学毕业本身就比车间里的中专技校毕业生年龄大,个人问题自然就摆在了面前。出不了车间,进不了机关,个人问题又解决不了。要想出去,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考研。很快,我便考上了研究生。上研究生前,回了趟家,我妈告诉我,夏明丽住进城了。
现在想起来,多亏那时候从厂子里出来,要不,一辈子就窝在工厂里了,干得再好,也就是个技术人员,到老也就一个工程师,还是个没有实绩的工程师,单靠年限资力混上的工程师。这样的工程师宁愿不当。进了研究所,才知道小小的工厂是多么不值一提,研究所随便一个人,理论水平和技术水平都比基层厂子的人水平高。在一家电站看到,工人开水轮机窝壳门还要轮大锤,一个水轮机窝壳门四个工人得抡一天大锤才能打开。这使我很吃惊,这种办法在国内也淘汰十几年了,幸亏自己人看到,要是外国专家看到,不笑掉大牙才算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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