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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43号院 [打印本页]

作者: 北城稚柚。    时间: 2017-7-14 02:39     标题: 43号院

43号院
  

  43号院

  ——metallicer

  

  

  我出生在80年代,中国正在拖着一条跛腿用另一条强健的短腿飞奔的年代。人们也在向美好的新生活飞奔,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我像是处在万花筒的中心,静静地坐着看着世界翻出不同花样,五彩斑斓的云彩在我头顶飞来飞去,将我的身体包围,将我的意识包围,载满躁动的小火车开进了我的童年,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浮华,什么是虚荣。和暖的微风吹拂着我幼小稚嫩的面庞,空气中飘着花的种子,勤劳的小蜜蜂飞来飞去,我和小朋友们大口的呼吸着周围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空气,我们将种子吸进肺里,不知它们何时发芽,它们轻轻搔弄着我们的灵魂,吸取我们头脑中的闪光作为自己生长的营养,不知何时,所有人都在说我们是含苞欲放的花咕嘟,我们也理所当然的期待起自己的盛开,享受大人们对我们周围那些已经绽放的大哥哥大姐姐们的称赞,因为那就是不久的将来要给予我们的荣誉,那是清晨的露水,点点滴滴的点缀着那朵在我们灵魂深处成长在我们稚嫩肉体上蔓延即将无比美丽的花。

    

  在社区更好认识此病以免与他病弄混,小区等称呼诞生之前,我们所居住的环境名叫院儿,43号院儿,是两栋横着比立着长的楼房成直角围起的一小片空间,其拓展空间内包含一个幼儿园一排小平房和五棵石榴树。这里承载着我童年的一切。墙上是我的脚印,地上是我的弹球,草丛里是我的拖鞋,石榴树下使我吃剩下的石榴籽。在我上幼儿园的时候,院儿里有两个比我大的孩子,一个叫刘磊,一个叫诸葛宁,当时他们上小学,似乎并不嫌弃我的幼稚和任性,平日里总带着我玩,他们教我玩弹球,教我拍洋画,教不知道中药治疗白癜风有效吗我砍包,教我跳房子,教我蹬小三轮车,教我翻墙偷石榴,教我骂人,教我怎样穿着片鞋在水泥地上滑冰,教我怎么跟大人叫板,教我怎么调戏小女孩,教我怎么欺负比我小的孩子,教我似是而非的生理知识。

    

  刘磊是个混子,挂相,开始我有点怕他,后来他把他最漂亮的一颗弹球给我后我便把他视为我最值得依靠的大哥,虽然那颗弹球当天下午就被他赢了回去。他最爱穿片鞋跑步,因为喜欢跑起来后啪啪啪的声音,我也喜欢,但自己总是踩不出他那种清脆的响动,他说他的脚是平足,所以踩的实,踩的声音又亮又脆,那以后我总看着我凹凸不平的脚底板暗自伤心。刘磊平常总乐呵呵的,我几乎没看见他伤心过,除了有一次他因为在自己的卧室里撒尿被他爷爷逮到后臭揍了一顿,当时他爷爷大声地喊着,一边骂着我从没听过的脏话一边胡乱的扇着它能够的着的刘磊左躲右闪的身体随机的某个部位,啪啪啪!声音很响,就像刘磊穿着片鞋在水泥地上跑步的声音。刘磊惨叫的声音同样很大,早已经喊劈的嗓子爆发出一声声极度过载的似乎不该属于一个小学生的声音,若干年后我用自制的刮鱼鳞工具(就是一个木头板上钉两个啤酒瓶子盖)帮妈妈收拾一条黄花鱼的时候,酒瓶子盖在鱼身上摩擦出的声音让我突然想起了刘磊的惨叫。刘磊擅长一切那个时代小孩子们喜闻乐见的游戏,我教我的时候我亲切的几乎有点下贱的喊他师傅,他最无敌的项目是砍包儿,规则规定:双手接奖一命,右手单手接奖两命,左手单手接奖三命,腿接奖五命,背接奖十命。他总能用我匪夷所思的姿势稳稳的接住包儿,而且在我的砍包生涯中唯一见过的一次背接便是由他完成的,我再重复一遍,它是用背接住的包儿!那一瞬间我视他为神。不过我对他的崇拜也并不是一帆风顺,记得有一次和他踢球,他一下子把我撞了个跟头,我刚要哭着回去告诉家长,他突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这叫合理冲撞,这是足球这项男人的运动的体现,听罢我不哭了,对他和足球产生了无比的敬畏,没过多一会儿,球到他脚下他卯足了劲结果一下轮空把腿抻了,坐在地上揉腿的时候看见我冲他坏笑,他又语重心长地说,这叫合理踢不着,这体现了足球这项运动的技巧性极强,我冲他翻了个白眼说:“臭脚!”然后扭头回家了。不过这点小波折若想影响我对他极度崇拜的走势简直是螳臂挡車。

    

  诸葛宁是个纯粹意义上的好孩子,面庞洁白,微胖,善良的无以复加,他用他那颗晶莹剔透如水晶般的心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笔直的站在我回忆深处时刻都在冲我微笑的带给我无比安宁的诸葛宁头上似乎总有个光环。老实孩子受欺负是当时(也许现在也是)任何人都要恪守的不变原则,诸葛宁也不例外,刘磊平时总拿他的姓找茬,说他是只爱递葛的猪,因为这话说得太有吸引力所以我也总跟着说,诸葛宁不气不恼,微笑着面对我们的嘲笑,即便我们骂的兴起高声喊起来,他也依旧是微笑,只是偶尔说一句我的祖先是诸葛亮,现在回想起来那似乎是种看透一切的微笑。后来有一天,我在刘磊的带领下骂完诸葛宁兴高采烈的回家后,一种从未有过的莫名其妙的感觉从胸口涌了上来,我回想着我对诸葛宁说的话,回想着它北京白癜风医院的微笑,想他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我们从悬崖推下的砸向湖面的巨石竟然没有激起哪怕一丝涟漪。我感到不安,没好好吃饭,家长看出我有心事问我怎么了我没说,我根本没脸说,我突然意识到我是个不折不扣的环孩子,这个想法在我心里激起了轩然大波。很久之后我才约莫了解到这便是人们常说的负罪感。诸葛宁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他能无声的指导我分辨是非,哪怕是我对他的一个别人无法察觉不良举动,哪怕是附着在他那纯洁的心灵上的我扔向他的一个微不足道的斑点也会在我面前变得无比巨大,让我看清任何细节,甚至是那斑点上褶皱中的寄生菌,这让我无地自容,让我心如刀绞甚至泣不成声,我在自我救赎的图画日记中把我的脸涂成了红色,一身洁白而且微笑着的诸葛宁画在我的身边。

    

  我们院有个老大爷,听爸爸说他是个老红军,参加过革命,我问爸爸什么是革命,爸爸告诉我就是有理的造反,几年后我在书中看到造反派这个词的时候总会想到老红军。老红军脸红扑扑的,我觉得红的似乎有些过分了,像是拿颜色画上去的,刀砍斧剁的皱纹深刻在脸上,小平头扫把眉酒糟鼻子大嗓门,头发一丝不乱根根挺立且洁白。有时候能在院里碰到他,我总会跑过去深深地鞠上一躬然后恭恭敬敬地说声爷爷好。他会乐着摸摸我的头,然后对我说,娃娃,你们赶上好时候了,以后要好好学习,你们可是革命的接班人啊!可就靠你们了! 知道么娃娃!我用力的点一下头,嗯!爷爷!我都懂!然后老红军又摸摸我的头说,好娃娃,去玩去吧!然后我昂着头腆着肚找刘磊一起爬墙头。有时会有一两个老太太在旁边看到我们对话这一幕,她们会指着我说,这孩子真会来事儿。

    

  院里的老太太们十分不招人待见,我和爸爸妈妈都不喜欢她们,每天早上六点半钟以老红军的老婆为首的七八个老太太会准时聚在我家门前的十米处的小空场谈笑风生的说着买菜心得,撕心裂肺的骂着起早贪黑卖给她们菜的小贩们,肆无忌惮的吐着陈年老痰。声音纷繁嘈杂,不仅剥夺了我睡懒觉的权利不说还经常打扰我的美梦,我有好几次做梦吃蛋糕,都送到嘴边上了,突然门外来了两百个磨剪子磨刀的集体干活,我因为好奇出门去看,再一回家蛋糕没了,要不就是已然醒了。值得一提的是这群老太太当中并没有诸葛宁的奶奶。

    

  诸葛宁的奶奶长得像《我爱我家》里胡伯伯的老婆,只是多了几分平易近人,有一次我去诸葛宁家看变形金刚,她给了我一根又粗又绿嚼起来嘎嘎响满嘴流甜水儿的削了皮的黄瓜,当时我脑中的画面就是我扑到她怀里亲切的叫她一声奶奶,但我没有那么做,因为我终归还是觉得我奶奶比她好。

    

  大约上4年级的时候我对搞破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天上学放学要推倒放在路边上的至少5辆自行车,冬天放学之后我会找个学校边上的筒子楼,随便在哪找棵冬储大白菜抱上顶层照着一摞整整齐齐的蜂窝煤狠狠砸去,然后飞奔下楼,狂奔回家。或者从哪撕张写有求租两个大字的广告抹上胶水贴在老头的后背上。坏事干的不计其数,一直到4年级下半学期我从没有被人逮着过,一方面是我跑得快,另一方面我兔子不吃窝边草再加上流窜作案。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我还是落网了。我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作案时间选择了白天,作案地点选择了本院,作案对象选择了老红军的老婆,天时地利人和促成了我对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句真理的再一次准确诠释。

    

  那天我写完作业,诸葛宁和刘磊还没放学,我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一种做坏事的念头在脑中挥之不去,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我选择了勇敢去做,我从家里拿了瓶胶水,就是带个小刷子那种,然后悄无声息的走道老红军家门口,拧开胶水瓶,用小刷子蘸着胶水往锁眼里捅,正干得起劲的时候,突然一声大叫,干嘛呢小兔崽子!我一回头原来是老红军的老婆,当时脑子嗡一下子,只想着跑,不料老太太手持菜篮子把楼道口一,慌乱之中我丢了胶水瓶、踩翻了一盆花、撞掉了一个衣服架子,最后横下一条心,给老太太撞了一个大跟头,老太太稳稳当当的坐在了地上我只听得身后噔的一声闷响,然后老太太骂道,小兔崽子小王八蛋没爹没娘的野畜牲,你说,你他妈叫什么名儿!我容不得她继续骂我便边跑边回头喊道,我叫革命的接班人!你吵我睡觉!我造反有理!等我再一回头我撞上了一堵墙,原来那是老红军的身子,后来回想起来还不如当真撞墙上呢,老红军揪着我的脖领子上了楼在和他老婆进行了短暂的交流以及夫妻之间的安抚之后一步一踢的把我送到家门口掐着我脖子等我家长归来。

    

  我被爸爸揍了一顿,很惨。之后老红军见了我再也不摸我的头我也再不跟他说爷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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