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王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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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南巷清风
时间:
2017-7-13 08:02
标题:
王博士
王博士
王博士
一
我下楼回家，经过化学实验室时，看见几个初中的化学教师与实验员老李在闲聊。就走了进去。
我虽然离开实验室已经有三四年的光景，但实验室好比是我的娘家，每天有事没事，我都爱去坐一会儿。
老李问我，小王现在是博士了，你知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去年夏天他见到我时，曾说要考博士，我当时以为他开玩笑的呢。
他说的小王就是以前的化学实验员。我听了有些惊奇，因为小王当时考硕士研究生也是磕磕绊绊，考了两次才考上的。
几位初中的化学教师带着敬佩的口气说，小王可真的不简单哩，复旦大学和浙江大学争着要他。
他们几个人回忆起小王在学校工作时的情形来，讲起小王是如何的聪明，如何的勤奋。
我半开玩笑地说，我们这个单位出人才啊，在初中教不好书的人，到了大学可以给本科生上课。
有一两个化学老师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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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颇有些尴尬。当时，小王被撵出年级组，来到实验室工作时，他们到处宣扬小王是如何的无能，书教的一塌糊涂。
二
大约在六七年前，小王被学校分配到实验室工作，在他到来之前，几个实验员已经知道了消息，在议论他。一个年青教师，为什么不在年级里教书，要到实验室里来。尤其是化学实验员老李对此特别感兴趣，向初中的几个化学教师打听，得到的说法是小王不会教书，教学成绩不理想，年级主任不再聘用他了。校长准备将他辞退，后来小王可能到校长家去送了礼品，说了不少可怜话，学校才勉强留用他，安排到实验室做实验员。
小王来了以后，在化学实验室工作，我在物理实验室工作。小王与我同岁，都是年青人，有共同语言，所以我们成了朋友。但我们的性格是截然不同的。我是个郁郁寡欢的人，常为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忧郁，为些不严重的事情而忧心忡忡。小王呢，我几乎没有见过他动怒，也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事情发愁，整天笑咪咪的。
在他来化学实验室工作两个月后，一天，没有其他人在场，我问他为什么到实验室来？他吞吞吐吐不愿意回答。
其实，我也教过书，知道教书的幸苦，每次考试成绩下来，教的不理想的教师不仅脸上无光，还会受到警告，下一学年可能就没有年级主任聘用你，校长就可能以无人聘把你辞退。同行是冤家，激烈的竞争使教师承受很大心理压力，许多教师之间还产生了矛盾。有什么办法呢？不合理的、畸形的教育制度不是普通教师能改变的。
小王说，他教了三个班级，其中的一个班级成绩排在末尾，其他的两个班级还可以。但年级主任不愿用他了。
我说，那你为什么不送些礼物给他呢？
吹牛拍马，阿谀奉承，加上送礼，在学校已经不是新鲜事物了，我以为小王疏忽了这一点。
小王的回答也出乎我的意料，他说他曾经送了些东西，可能少了。
他不愿意多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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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想再了解别人的秘密。但有点是肯定的，他是竞争的失败者，许多人都知道他连初中都教不好。
三
在实验室工作一段时间后，小王完全适应了这里的工作，每天配制些药品、试剂，洗洗试管、烧杯。拖地，抹桌子。他感在这里的工作，心理没有压力，很舒服。他是个与世无争的人。这一点与我有几分相象。我也很讨厌明争暗斗的生活。
那时候，因为时间宽裕，我在县图书馆办了借书证，经常去借书看，我对科普、国际形势、航空、机械方面的书特别感兴趣。小王看到我有那么多的书可看，也去办了证。
有一天，他拿了一道电子线路的习题来问我，我看了一下，借的书里讲的都是大学里的内容，我考虑了好一会才解答出来。末了，我问他，你学的是化学，看电子方面的书干吗？
他笑咪咪地回答，和你看航空的书一样，感兴趣呗。
在我到学校计算机房工作以后，他也常上计算机房玩，他从网上下载了ICQ，并用英语很快与一个美国人聊了起来。从这两件事上，我知道小王其实水平并不低，只是他的性格过于老好人，没脾气，不适合中学教师的工作。他属于茶壶煮饺子
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淌过去，平平淡淡。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几年，在这几年中，发生许多事情，许多细小的事情，在我的记忆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随着学校分配制度的改革，教师的收入拉开了档次。学校也对实验室越来越不重视。有个别教师瞧不起实验员。偶而说些怪话、难听话。
老李坐不住了，他曾获全国表彰，而今受到冷落，很不舒服。我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我从没有指望在学校发财，只要落个自在就好。但我很讨厌那些小瞧人的家伙，心想，小子，你别蹦得欢，爷爷我教书的时候，你还穿开档裤呢。
有那么一阵子，我认认真真做了些准备，也向学校写了申请，想到年级里。
小王得知后，坚决反对我的想法。劝我不要去。
我说，我不一定比那些家伙差，谁不知道彼此的底细呢，不都是吹出来的能人么？
小王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他说还是不要去的好，却吞吞吐吐不愿意说出理由。
他说话一向这样犹豫。他是个犹豫不决的人。我想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我也看出，他也是很关心我的，不然他又何必费许多口舌来劝我。
学校没有批准我的申请，我还呆在老地方。
四
我决定给自己找个目标，免得过于浪荡。于是我到教育局去报名参加考试，准备参加某大学的电教专业课程学习。小王听了我的想法后，也想去，他好象对许多事情都很有兴趣。想试一试。这次他遭到了我的反对。
我说，你已经是理学学士，还要参加学习干吗？我是不能和你相比的。你应该报考研究生。
你有这个能力。
他听了默不作声。
我指着桌上的试管和试剂瓶用非常严肃的口吻对他说，你想一辈子刷小瓶子吗？你想老了以后也像老李一样自艾自怜吗？
我想可能是最后两句话触动了他。第二天，他就带了一本书到班上看。是他的专业书。
过了一段时间，他告诉我他已经报考了研究生。要我保守秘密。不要对别人讲。
为什么？我问，又不是偷东西。要藏着掖着。
他说，给别人知道了，如果考不上，有些人就会说些怪话。
这我是知道的，总有那么一些人，不希望别人成功，当别人失败了，他们就得意洋洋。仿佛刨到了块狗头金。
我信守自己的诺言，小王的复习一直是断断续续进行的，没有人知道。
快到考试前的那一个月，学校的化学实验特别多，小王几乎每天都要忙到天黑。偏偏摊上老李这样没有老婆孩子的人，自己不想回家，也要指使小王干这干那。
小王去主任那里请一个礼拜的假，主任不批准，因为小王说不出理由。
他到我这里讲他的苦恼，没有时间看书。我知道他还是有些爱面子的，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打算。
我说，你就不会编个谎话，说家里有人生病。
他听了若有所思。
第二天，他的妻子来学校为小王请假，理由当然是假的，小王自己没有信心来撒谎。让妻子来了。
五
小王第一年没有考上，毕竟他离开大学已经七八年了，有些生疏了。但他没有气馁，第二年，他终于如愿以尝，考上了湘潭大学研究生院。虽然学校名气不是很响，但也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临走的时候，他到我家里，我和他讲起许多话。他读这个研究生要交一万五千块钱。他只是随便讲到，我却陷入到矛盾的心理里。
我知道他活的不容易，他是农村家庭出身，父亲死了，现在有个老母亲和他一起生活。母亲的身体也不大好。他在小区买房，买的是最便宜的小户，又是最顶上一层，没有任何装修，图的就是便宜，即便这样他还是欠了不少钱。现在要拿那么多钱也够犯难的。
我想说我借些给你，可又没有勇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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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知道现在的世道，借出去的钱难要回。我默默的等着他开口。然而，他没有说，他是个不愿意开口麻烦别人的人。
他走后，学校曾与他共事的教师对他的评价也高了些，许多人说他还是很聪明的。人也还挺随和，很老实。但也有人这样说，小王像一团稀泥，是研究生又有何用？
六
小王到了湖南后，给我发来电子邮件。告诉我，导师对他很好，安排他给本科新生上课和改作业，这样他每月能有一千圆的收入，足可以对付各种开销了。他还把导师和几个教授的照片传给我。
头两年的暑假他都没有回来，因为他要利用暑假到其他大学做实验。帮导师做事情，也要赚些钱。
我们的联系也日渐稀少。只是有一次，他打长途电话让我帮个小忙。把他家里的那台旧电脑维修一下，因为他的儿子已经有很多天没有玩电脑了，他妻子又要参加计算机考试。
去年夏天暑假时候，小王到我家玩，一进了门，他笑嘻嘻的，我当时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他，而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变化，还是笑眯眯的。
他已经快要研究生毕业了。我自然而然地问起他毕业后打算怎么办？
他回答说准备到高校里做教师，他解释说教师的工作稳定，业余的时间多，也可以出来到企业搞些业务。
我记得很多年前，他对我说想到长三角的城市里，去公司工作，捞大钱。
我问，现在不想到公司里了？
他说，现在形势有些变化，生产锂电池电极的小公司太多，竞争激烈。
他显出一贯的犹豫不决来。问我，到底哪样选择好。
我的回答是模棱两可的，我说各有各的好处，其实我自己也不懂。
末了，他好象自言自语地说，我可能考博士。
我以为他是说着玩，因为他和我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三十呢？难道都花在读书和研究上？
没有想到，他真考了博士。真的成了博士。
七
小王以后的人生，我可以想像到，他会成为博士，三四年后成为副教授，然后是教授，可能是专家，经常出国交流。而他的住房也不是问题，大学会提供，他的妻子、孩子也会成为城市人，他的老母亲也可以享享福了。
有谁能想到，他曾经被说成是不能教书，一团稀泥，差点被一所中学辞退呢？真是神奇的命运啊！
作者:
畅昊二
时间:
2017-7-13 11:26
向楼主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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